小謝先生頂著風雪執意要入宮,他鐵青著臉,走的極慢。

路過鳳棲宮時,還遇到夏露。

夏露上前行禮,對方直接從她身邊越過。

“這位小謝先生好像是有什么要緊的事兒,臉色這般難看,會不會是謝家出事兒了?”

一旁的小宮女小聲嘀咕,夏露聞言再次瞥了眼小謝先生孤傲的背影。

喃喃道:“可能是吧。”

回到鳳棲宮,夏露湊到了云瓷身邊道:“娘娘,奴婢剛才遇到了小謝先生,瞧著臉色不太對勁。”

云瓷正在逗孩子玩兒,聽這話,頭也不回地說:“今兒舒芳閣倒是熱鬧,先去了個老將軍,又來了個小謝先生,不過是為了一樁婚事罷了。”

“娘娘,您提醒江凜的事兒會不會暴露?”

云瓷莞爾,聳聳肩:“強扭的瓜不甜,江凜對本宮有恩情,就算事情揭露,本宮也不后悔。”

至于后果么,她相信江老將軍深明大義會理解的。

若是謝家心里有怨,她也無奈。

感情這事兒強求不得,若是旁人,云瓷或許就懶得插手了。

可江凜不一樣。

他是傅璽的手足,江老將軍年輕時和謝昌言有些糾葛,欠了人情,必定不會反駁謝昌言。

還真讓她給猜測對了。

“人生很長,但愿日后江凜遇到喜歡的女子,開開心心過一輩子。”

云瓷親了親孩子稚嫩的臉頰。

惹得孩子咧著嘴笑,沖著云瓷咿咿呀呀,兩只小手高興的揮舞著。

夏露見狀也沒多說什么,視線全都被孩子吸引了:“小皇子近日好像又胖了些,衣裳已經小了呢,晚些時候奴婢讓繡娘改一改。”

“這家伙倒是沒什么煩心事,吃得好睡得香。”

云瓷看著白白嫩嫩的孩子,心都快融化了。

“這幾日前朝都在給皇上挑選美人兒入宮,好幾個大臣都被訓斥了。”

夏露小心翼翼的看向了云瓷,欲言又止。

云瓷挑眉:“苑家還是納蘭家有人送上美人了?”

“還真是什么都瞞不過娘娘,是有人報上了納蘭清的名字。”

納蘭清,納蘭家旁支嫡女,身份不算顯赫,但納蘭家因為云瓷的緣故,身份也跟著水漲船高。

在京城,納蘭家還是有些顏面的。

“娘娘,納蘭家這么做不是打您的臉么。”夏露撅著嘴不高興的說:“奴婢聽聞納蘭清已經在學規矩了,八成以為自己會入宮呢。”

云瓷失笑,看著懷里的孩子打了個哈欠,她彎腰抱起輕輕晃了晃。

不一會兒孩子閉上了眼睛,時不時哼唧兩聲。

等徹底睡熟了,云瓷才將孩子放在了搖籃內。

收回手,云瓷站在了窗戶下看著一地的雪,長嘆口氣:“這么高的墻怎么就有人惦記著進來呢。”

若不是那人剛好是傅璽,她是絕對不會進來的。

大好河山,難道不值得瞧?

天下美食,更是數之不盡。

“她們是家族嫡女,有些時候也是迫于無奈。”夏露嘆。

云瓷聞言心一軟,便對著夏露吩咐:“若納蘭清是被迫無奈選秀女,本宮便給她賜一門婚事。”

這樣一來,誰也不敢為難納蘭清。

可若納蘭清主動要入宮爭寵。

云瓷就視而不見,最后什么結果,由納蘭清自己承受。

“娘娘放心,奴婢這就派人去打探。”

“嗯。”

不遠處的舒芳閣,小謝先生趕到時,面色已經覆上一層寒氣。

老嬤嬤大老遠就看見了來人,迎上前:“先生怎么來了?”

小謝先生看見了老嬤嬤時臉色暖和不少,問:“太夫人可在?”

“在呢!”老嬤嬤撩起簾子,讓人進去。

還不忘在身后嘀咕:“今兒老將軍也來了一回,太夫人動了怒。”

小謝先生站穩腳,扭著頭看向了老嬤嬤:“怎么說?”

“還不都是為了姑娘的婚事,江老將軍親自拿著姑娘和江凜的生辰八字去算,結果兩人不合,老將軍來悔婚,太夫人當時沒生氣,將人給送出去了,人一走,太夫人......氣的當場吐血了。”

老嬤嬤實在是心慌,太夫人的身子骨本來就差,可經受不起折騰。

熬了幾十年好不容易回了故土,老嬤嬤還想著太夫人或許會心寬,慢慢調養好身子,再多活幾年呢。

誰成想不到一個月就被氣吐血了。

早知這樣還不如留在邱麗。

小謝先生聞言眉頭緊皺,面上的怒氣又多添了幾分。

“先生,謝家至今還是那個普普通通的謝家,也沒人尊敬,姑娘的婚事還鬧騰得沸沸揚揚,老奴擔心長此以往,對太夫人身子不利。”

小謝先生深吸口氣,點了點頭,放輕了腳步朝著里面走了過去。

里殿點著安神香,榻上的人看見了來人,趕緊將手里的書放了回去。

“你今兒怎么有空來了?”謝昌言面露笑容,沖著對方招招手,示意坐在對面位置。

小謝先生擠出微笑,坐了下來,毫不避諱的說:“長姐,我是為了紫煙的婚事來的。”

謝昌言聞言嘆了口氣,指尖揉了揉眉心,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。

“長姐,是不是江家羞辱你了?”

“怎么會呢?”謝昌言搖搖頭:“兩個人既然不合適就沒必要湊在一塊了,紫煙的婚事,再挑挑其他人吧。”

“長姐!”小謝先生臉色青筋暴露,沉聲說:“想當面謝家女百家求,就連庶女也一樣嫁的不錯,誰敢嫌棄謝家?”

今日落差之大,小謝先生覺得很不值。

“長姐可曾和皇上聊聊?”

謝昌言搖頭:“并未,過去的事就讓她過去吧,不必再提,紫煙嫁的好比什么都重要。”

“長姐,如今私底下都知道了謝江兩家議婚,謝家被棄,日后誰還高看謝家,謝家其他女子又該如何嫁人?”

小謝先生就是要爭口氣,這門婚事必須成。

否則,他絕不會罷休。

謝昌言沉默了,這個道理她又何嘗不懂呢。

只是身不由己。

她已經放下身段去找江老將軍了。

總不能讓人家不顧后果強娶紫煙吧?

“兩人八字不合,強行湊在一塊也不會有好下場的。”

謝昌言還是希望紫煙能嫁好人家。

至少對方是真心實意想要娶紫煙,而不是被迫無奈。

“這事不是你我能做主的。”

她一邊說著一邊倒了杯茶遞了過去:“我和江家,皇上自然更親近江家多一些。”

那可是皇上的外祖父,而且江凜還是跟皇上一塊長大,是皇上很信任的人。

而她,只不過是幾十年沒有謀面的祖母罷了。

何況中間還隔了一層。

如何和江家比較?

“有些事強求不得,若強求,會適得其反。”

謝昌言雖然不了解傅璽,但對傅璽的傳聞還是略有耳聞的。

“長姐,謝家一定有合適江凜的嫡女。”

小謝先生的視線落在了不遠處的錦挽身上。

“謝家可不止紫煙一個嫡女。”

謝昌言順著視線看了過去,也明白了對方的意思,臉色微變。

八字占卜的結果,小謝先生嗤之以鼻:“總不會謝家所有的嫡女都八字不合吧?”

謝昌言聽出了弦外之音:“你是說八字不合只是江家拒絕的理由?”

“未必不是。”

謝昌言抿了抿唇,陷入了沉思。

如果真的是這樣,她可要好好問問江老將軍這是何意了。

“咱們不能冤枉了人,得罪了江家,你即刻去一趟大昭寺打探打探。”

小謝先生點了點頭,緩緩站起身。

臨走前謝昌言又說:“你不要讓人察覺出來。”

小謝先生一愣,應了是,隨后便離開了。

老嬤嬤盯著小謝先生的背影陷入沉思,隨后看向了謝昌言:“太夫人,若是......若是查出來有人搗亂,可怎么辦?”

其實老嬤嬤更擔心是有人針對謝家。

容不下謝家。

這樣謝昌言的地位就更難了。

謝昌言默然,側過頭盯著窗戶,被蒙上了一層霧氣,以至于看不清外頭。

就像是她的心也被蒙上了怒。

使得她的情緒久久不能平靜。

“錦挽!”謝昌言忽然喊。

錦挽正在不遠處的桌子上抄經書,聞聲放下筆,朝著這邊走了過來。

“太夫人,您找我?”

謝昌言指了指對面的位置,錦挽曲膝坐下,認真的聆聽。

“剛才的話可聽見了?”

錦挽點頭。

“你怎么看?”謝昌言問。

錦挽故作思考,猶豫著不該如何怎么說。

“這里沒有外人,你不必顧忌許多,隨便說吧。”

錦挽這才開口:“太夫人,您又何必將窗戶紙捅破呢,江家若是不愿意,您也無可奈何,倒不如睜只眼閉只眼,江家反而不論是老將軍還是江凜都會欠了謝家,將來必有用處。”

謝昌言點點頭,示意對方繼續說。

可老嬤嬤卻說:“江家明知道不能娶,為何還要答應呢,這不是存心讓謝家臉上無光么,咱們若是繼續隱忍,日后豈不是誰都可以踩在謝家頭上?”

所以老嬤嬤的意思還是要給謝家爭口氣。

這件事不能善罷甘休。

錦挽卻搖搖頭:“謝家的榮辱并不在江家這門婚事上,即便換了個人,讓謝家嫡女嫁入,又能維系什么呢?”

“那至少是望族貴夫人,誰還不高看謝家一眼?”老嬤嬤道。

“非也非也。”錦挽可不是這么認為的,她語氣很緩慢的解釋:“論尊貴,宮里的娘娘豈不是更尊貴,皇上不照樣冷落著

,江凜又是見慣了各種美人兒,姐姐未必能束縛,除非江凜能收心,心甘情愿的迎娶,否則,姐姐的下場和那些冷宮妃子沒什么區別,難不成謝家還能逼著江凜寵幸姐姐?”

“這!”老嬤嬤語噎,一時竟找不出話辯駁,只固執的認為:“太夫人之前不是說過么,皇上當年也是后宮妃嬪眾多,遇到了皇后娘娘才收了心,說不定江凜也愿意呢。”

“可江凜已經見過姐姐了。”錦挽道。

謝昌言擺擺手,讓錦挽繼續說。

“太夫人,我覺得謝家這門婚事不成倒是件好事兒。”錦挽沖著謝昌言微微笑。

“江老將軍就這么一個嫡孫,自然不愿意勉強,可若是讓江老將軍給謝家謀一個差事,或者去軍營,說不定有朝一日直接冊封什么將軍,有了實績,還愁謝家站不穩腳跟嗎,真的有那么一日,誰還敢小覷謝家?”

謝昌言臉上的笑意漸濃:“錦挽,你很聰明。”

“太夫人。”錦挽受寵若驚的低著頭:“錦挽只是胡說八道猜測罷了。”

“錦挽,你太謙虛了。”謝昌言嘆氣,要是紫煙當初有這個頭腦,她也不會將人送走了。

一朝以退為進,看似受了委屈,實際上卻替謝家謀了實打實的事。

“真有那么一日,皇上也會抬舉謝家,給江家一個面子。”

謝昌言瞬間豁然開朗,是她太多慮了。

“太夫人您說的是!”錦挽點點頭表示認可。

“太夫人,那咱們就這么算了么,紫煙姑娘的婚事可怎么辦?”老嬤嬤焦急地問。

錦挽垂眸。

“錦挽?”謝昌言再次看向她。

“姐姐若是能在邱麗出嫁,必有后盾,邱麗皇上肯定會厚待。”錦挽小心翼翼地說:“這樣的結果對姐姐最好,但,謝家就被皇上忌憚。”

“為何?”老嬤嬤問。

“因為邱麗和臨安必定會有一戰!”

謝昌言猛的抬起頭看向錦挽。

“太夫人。”錦挽嚇得臉色慘白,跪在地上:“我.....”

謝昌言一把扶起錦挽:“好孩子,你說的沒有錯,在我這不必拘束。”

錦挽這才松了口氣,繼續說:“在謝家面前,姐姐的婚事并不重要,若是有一日錦挽遇到這樣的事,也請太夫人不必糾結,別因小失大,只有謝家好,我們這些謝家嫡女嫁出去了才不會被人欺辱。”

而不是舉謝家所有讓謝家嫡女嫁入高門大戶。

這筆帳實在不劃算。

謝昌言對著錦挽說:“你代替我回一趟謝家,一切就按照剛才的意思辦,對內就說我的意思。”

錦挽點點頭,趕緊收拾了一下回謝家。

到了謝家見著了紫煙,剛要開口,便被紫煙一句話打斷。

“我此生此世非江凜不嫁,無論什么結果,我都認了,哪怕是做妾!”

錦挽還以為自己聽錯了,愣愣看著紫煙。